艺术并不玄奥,王国维《人间词话》探讨诗境,说:“‘红杏枝头春意闹’,著一‘闹’字,而境界全出。”一句话就落地生根了,让那诗也更加深入人心。但这不是王国维的发明,从南北朝开始,《诗品》、《六一诗话》、《沧浪诗话》、《随园诗话》什么的,也都这么讨论的。所以写诗的、读诗的,大家一起玩得其乐融融。
“新诗”以后,人们傻了,越来越读不懂了,我不知道今天还有几个人在读今天人写的“诗”。这种情况的发生,倒和二十世纪的“新艺术”很相似。
想起两年前在北京故宫的武英殿看宋元书画藏品,展厅里人不多,我正在细读南宋马远的那套《水图》,中国写实绘画最为重要的作品之一,它静静地躺在弱灯照射着的展柜里。突然耳边传来一位年轻女士优雅的语调,大意至今记得:“这么,就一匠人的画,技术而已,因为没有观念。不像观念艺术——有思想。”
这话是说给她身边一位同样优雅的男士听的。马远的画里有无思想暂且不论,但她说的观念艺术,是西方后现代艺术,注重媒介发展的不确定性与可能性,在学术上依托语言学和社会学理论,视觉只是个引子。
我想,那女士真是一个艺术爱好者,想必也是专程而至,但遗憾的是:她有着热爱艺术的情调,却不具备欣赏作品的眼睛。她被人忽悠了。
顺便提一下:北京故宫武英殿的藏画陈列,是大陆历代绘画收藏的极品,但我注意过,每天以百位数计的造访,与故宫每天数万、十数万的游客流量相比,简直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了。同样是古典艺术品性质的陈列,若与纽约大都会、巴黎卢浮宫的藏品前的人头攒动相比,真不免令人感叹。
中国不缺艺术,而缺的是对艺术品的欣赏!
说回到艺术的欣赏,我总是认为,欣赏中只有经验可讨论,而没有玄奥可言。
艺术,原本就是分了类型的,不同的艺术,就有不同的功能范围和表现特征。同样,艺术家也有类型的分别,不同天赋的艺术家从事不同类型的创作。任何一种艺术里都会产生伟大的作品,若揪着一个抽象艺术家说他不会搞写实,显然是没有道理的。再者,不同的时代会产生不同的艺术,某种新的现实出现,就会激发出新的艺术,比如我们这个时代的数码影像。
艺术的发展,必定是多元、多样的,没有哪一种艺术,既能满足这,又能讨好那。
但现在的问题是,面对五花八门的当代艺术——应该说当代艺术作品——观众却往往茫然而无所适从。西方现代艺术之后,艺术被艺术家们自己拆除了高贵的架子,他们真心的希望艺术能大众化,比如消除艺术品与生活物品的界限,甚至人人都成为艺术家。但实际上,来自艺术家自我的琐碎的经验及其表达,却造成艺术语言的晦涩与费解,反而难以产生公众的效应。
直接听一听艺术家的意见如何呢。
媒体就往往会去探询艺术家,而艺术家的回答,经常会让事情更不落地,因为艺术家绕了一圈后会说:艺术家的思想,是走在时代前面的,于是他们担负着“引导”大众思考的使命。
这倒有点想当然了。若说“引导”,其前提必须是:引导者应该具有历史和文化“先知”一般的头脑。但是在高等教育越来越普及的当代社会中,职业的分化和细化,使得艺术家所受的通识教育,并不多于、或高于其他行业领域的受教育者。换言之,除了做自己的作品之外,他们并不能证明自己是走在什么“前面”的,而这一“引导”,又从何谈起?
那么,大众要靠谁来引导呢?从理论上讲,当然是要靠艺术批评家了。
但这也不见得靠谱。中国的教育机制,使批评家在艺术欣赏的启蒙和素质教育上并不占有优势,因而也很难产生出以艺术鉴赏为生活方式的批评家。而当代艺术发展的越是不确定、越是不明白、越是玄奥,就越能给擅长阐释的职业批评家带来机会和可能,因为一切的不明不白,都能够被圆滑地推给“仁智之见”。相反,人情与世故,倒让他们生出越来越多与艺术家“共谋”的可能。
如此说来,艺术的欣赏,最后就只能靠自己了。
我的意见是:少玄谈一些“艺术”,多琢磨一些“艺术作品”,等到自己练有那么一些眼光了,就不会再轻易被人忽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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