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及入夏,就见有朋友拎着一把折扇作斯文状了。
武汉的炎夏是出了名的,作为“火炉”中的一景,手摇取凉的扇子也真有得一说。
七十年代那会儿,汉口的巷子里有挑着担子买蒲葵扇、鹅毛扇什么的。鹅毛扇,是可以用来扮诸葛亮的;而蒲葵扇,也会有不少人DIY地再加工过,其法很简单:用肥皂在扇子一角画上图案、或自己的名姓,然后油灯上一熏烤,留下一团黑,刮去肥皂后,就露出蒲扇本色的纹样了。其作用除了显摆巧艺之外,也是出于实用,因为千万把蒲扇一个模样,有个字符、图案什么的在上面,街巷乘凉之际,人多手杂之时,就不至于彼此拿错了。
那时高档一些的,有用丝线连缀的檀香木小折扇。薄薄的檀香木片,镂刻着透空的图案,闻着有一股淡淡的香。不过这路折扇,并摇不出多大的风来,只是阿姨阿婆们的一种“范儿”,而且在小资情调被“革”掉的年代里,是作为传统工艺品而有幸被保留下来的。去南方苏、杭出差的有心人,往往会带一两把回来炫耀一下。其实汉口也有得卖,在三阳路和居仁门的涉外“友谊商店”。
记得那时六渡桥的“工艺大楼”还有卖圆形的团扇,也称纨扇,或宫扇,绢质或纱质的扇面,画有山水、人物、花鸟,看着颇古雅,乐府词所谓“裁为合欢扇,团团似明月”也。但这种扇子现代生活中携带不便,损坏了心疼,不实用的,纯属传统保留曲目。
顺便要说的是:纨扇是中国的古制,汉代日常生活中就很流行了,三国之后也颇显文士风度(如图);而现今最常见的折扇,北宋时最初也被称为“高丽扇”,实则是倭扇——日本人的发明,据说是受了蝙蝠双翼的启发,因其折叠便携,流行中国之后,被明清文人们光大成了一种文化,如故宫所藏的明清扇画,十有八九就是折扇的形式。
与扇有关,清初孔尚任的名剧《桃花扇》,在现代被欧阳予倩先生改编成了古装话剧,后来被拍成了电影,影响极大。剧情兹不去说了,但剧中女主角李香君手中所执的,已不是原著中所描写的做为男女定情之物的白纱扇(纨扇),而是画了血色桃花的大折扇。想必改编者的心目中,那一个“扇”字,大概是可以由折扇来代表的吧?
高中那会儿,曾在南京路的荣宝斋买来几把折扇,仗着自己篆刻的手艺,在竹质扇骨上刻上两行甲骨文联句,自鸣得意,招摇过市,现在想来汗颜。
传统的折扇里,扇骨子最常用的是湘妃竹、斑丝竹、文竹之类,或软木质地的漆艺。不过这“文竹”,并不是现在室内观赏植物的那种文竹,而是可以用来制作净面扇骨的竹料的统称,明代以来约定俗成的,就像花鸟画里把云雀一类适宜入画的称作“文鸟”,或家具业里把花梨木、鸡翅木一类的硬木称作“文木”一般。
目前传统生活情调复苏,字画店里的传统扇艺正在逐年晋升档次,一把苏州工艺的湘妃竹折扇,已经是七八千上万元的卖价了。竹艺的恢复,改正了前些年无知炒作红木时,这个“檀”那个“梨”的木扇骨一统天下的状况。
殊不知折扇流行的本意是便携而优雅,分量轻是首要标准,因此竹材为上,其次再讲求优选。而硬木一类的扇骨,一则沉重,二则少弹性,而且形体往往宽大,因此手感笨拙,一眼看上去,倒更像金庸小说里的偏门秘器,总之,如一把“戏扇”而已。而既然像戏扇了,就不免让人想起古装戏里的跟班们把折扇插在后领里、贩夫走卒们把它别在后腰带上的模样。
再如用扇的讲究,一把装模作样的“戏扇”,“呼哧”一声地打开,又哗啦哗啦地狂摇一阵,真所谓俗话所说“美女扇肩,英雄扇胸,轿夫扇裆”了,哈哈。
想起武汉书画家的一则轶事:八十年代初,曹立庵先生在汉口有一次书画讲座,讲到比他更老辈的汉口某名家民国时给人画扇子写书法,到末了却把印章盖反了,当着人家的面又不好悔错,于是急中生智,一边故作镇静地与人笑谈,一边急切地抠头皮,抠着抠着,抠出了头皮上的一坨油垢,往盖错了的印章上着力一按、一勒,那印迹,竟给去除得一干二净。
当时席下十几个听者乐得掌声一片,像听评书一般。
如今想来,这野史一般的情节也真够恶心人的,与扇之风雅大相径庭。其实人头皮上再怎么邋遢,也不至于弄出那一坨垢来;而即便有垢,也是消不去那块印章红的。
这曹老先生,真能忽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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